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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初雪
「你不能幫我嗎?只要三個月就好。」
閻力拄著腋下拐,前往復健室的路上,那個個頭小小的女人,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。
他冷著臉,不想理她。
「我不會收你任何費用,但也沒辦法付你酬勞,可是你會擁有全新的右手和左腳。」
閻力左手抓著單槓,鍛鍊好一陣子沒能鍛鍊的肌力,那個個頭小小的女人,依然杵在旁邊。
他專注在呼吸上,當她不存在。
「我做的合金肢體,能幫你恢復百分之九十的肢動機能,甚至更高,我沒騙你。」
閻力任一臉戰戰兢兢的護士為他測量血壓心跳,那個個頭小小的女人,關注著儀器上的指數。
他依然當她只是個看熱鬧的路人。
「我改良了現行鋼鐵肢體的缺點,不再是一般人認為笨重、僵硬、冷冰冰的樣子。」
閻力吃著醫院餐點,那個個頭小小的女人,也拿著餐盒,拉來椅子,坐在病床旁。
他面無表情地進食,卻管不住自己老是注意那張光把食物含半天、不專心咀嚼的小嘴。
「我升級了一款用在鋼鐵肢體的電池,日常情況下可使用九十天,老實說我還不太滿意。」
閻力坐在廁所馬桶上排解生理需求,那個個頭小小的女人,門神似的守在浴廁門外。
他一臉鐵青,懷疑自己腦袋是不是也受創了,為什麼能忍受這種事。
「探病時間到了?那你休息吧,我明天再來,晚安。」
閻力躺在被窩裡,那個個頭小小的女人,被醫護人員強制請出病房。
他無言地瞪著昏暗的天花板,卻不由自主一再回想她那句「我明天再來」,直到入眠。
「你的電腦知識也是自學的?我有很多電腦相關書籍,你要不要看?」
閻力閱讀著書上密密麻麻的程式文字,那個個頭小小的女人,湊在一旁也跟著愈讀愈入神,還在他想看下一頁時,阻止他翻頁,莫名其妙變成他在配合她的閱讀速度。
「……」他坐在病床上,看著窗外打發無聊的養傷時間,那個個頭小小的女人,後腦杓一束馬尾依然歪歪亂亂鬆鬆垮垮,也脫鞋抱膝窩在窗邊的沙發上,望著窗外發呆。
她不是聒噪的人,來找他的時候,把想說的幾句話說完之後,幾乎就會安安靜靜的,一雙澄澈長眸如果不是在瞧他,就是像現在這樣,呈現呆滯放空的狀態,給人一種網路訊號斷線的感覺。
而且,在他面前愈來愈自在了,這女人。
他不明白,情況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。
這三個禮拜以來,她幾乎天天來見他,他就算拿出再淡漠、再冷酷的態度對她視而不見,她也總是滿不在乎地,一再出現在他面前。
他從沒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。
是少根筋嗎?為什麼不像其他人,被他的冷臉嚇跑;為什麼看不出來,他根本不是什麼善良無害的小動物;為什麼察覺不到,他極力克制著想看她、想碰她、想將她按在身下重溫那場激情夢境的野蠻慾望!
他已經能確定那場夢境的主人就是她,因為,她除了偶爾幾次的奇裝異服,最常穿的就是樣式簡單寬鬆的米白色衣裙;加上溫溫慢慢的說話方式,就和夢境裡的她,一模一樣!
這女人在做一件危險的事,她究竟有沒有自覺?
她就這麼,需要他?(Jilo's novel 2018 5k4g4ru4xji4yji4qup3fu/3j45j03y932l4jp6)
「為什麼是我?」他不禁開口問,但很清楚這會兒「斷線中」的女人聽不見他的聲音。
奇怪的女人。
閻力心裡想著,赫然發覺自己的心思居然放在她身上,於是暗惱地別開眼,讓視線裡沒有她。
只是,他沒再意識到,自己移開的目光,又不知不覺回到她身上。
※
深夜時分,醫院走廊靜悄悄。
一名臉蛋豔麗、身材火辣的混血美女,靈巧避開醫護人員的雷達,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悄聲移動,身後還跟了一個提著滿滿一袋食物的男人,兩人過了探病時間,才偷偷摸摸潛進閻力病房。
「剛才那個被護士請出去、奇裝異服的小不點是誰?」
只瞥見對方背影的混血美女,簡直好奇死了。
做他們這一行的,壓力大到一般人難以想像,偶爾會想放縱發洩一下在所難免。她從不干涉這些臭小子的私生活,在外面怎麼亂搞男女關係也都是他們自己的事,但主動來找阿力的女人,她只看過這一個,而且還待到會客時間結束,她當然好奇得要命。
「鋼鐵肢體技師,每天都跑來說服阿力,擔任她的研發測試者。」
湛天擎邊說邊來到桌邊,將滿袋子被醫院列為超級違禁品的重口味美食擺上桌,一屁股坐進沙發,準備展開銷魂美妙的宵夜時間。
「真的?」混血美女一聽,原本探聽八卦的輕鬆神情,轉為認真。
「聽說她兩年前開始為截肢患者裝設鋼鐵肢體,已經在業界小有名氣。會在醫院裡打扮成童話故事仙子的模樣,是為了降低截肢小病患對鋼鐵肢體的恐懼感。」
一邊大啖起燻香四溢、色澤油亮的炭烤雞腿,湛天擎一邊分享從護理人員口中聽來的情報。
不是他故意探聽,而是護理人員都以為他是閻力的親屬,只要他沒事到護理站閒晃一下,再擺出性感迷人的帥氣微笑,自然就有熱心的俏護士,主動向他報告閻力大小事。
「哦?她為什麼執意找阿力擔任測試者?」既然小有名氣,要徵求自願者應該不是難事,何必天天跑來說服閻力?
「這就要問當事人了。」湛天擎把問題,丟給在場的當事人之一。
「不知道。」
病床上的當事人,言簡意賅地撇清,單手撐起身軀坐正,接過混血美女遞來的微溫湯盅──又是清淡得媲美醫院餐點的瘦肉粥。
閻力忍不住埋怨瞅向他母親生前的工作搭檔。
「燒烤食物對腸胃負擔大,再忍耐一陣子,等你出院後,我煮好吃的幫你補補。」
他又不是腸胃毛病住院……
「不過到時你得到『那裡』找我了,還記得地址吧,以前帶你去過。」
混血美女說完,立刻接收到一道微訝目光。
明白對方的驚訝,她於是朝那個視如己出的孩子微笑,續道:
「我想退休了,工作交接好之後就離開。我已經買下一間你家附近的店面,打算在那裡定居。決定得是有點突然,你也知道,我一旦有了想法,就會實行到底。」
他確實知道。
閻力注視面前這位角色像是他母親、大姊、又像朋友的女人,沉默了片刻,才開口問:
「想好做什麼工作了?」
他曉得這女人這些年攢的錢,夠她不必工作也可衣食無缺過上一、二十年,只是,這女人根本閒不下來,一定會找事情做,一個人在異地獨自生活,在痛失愛子之後。
「我要開、花、店。」
混血美女的笑答,讓他一愣,隨之,一股懊惱爬上黑眸。
可惡,被這女人捷足先登了!
「我要把店面裝潢得典雅又漂亮,從此當個溫柔婉約又有氣質的可愛花店女老闆。」混血美女喜孜孜地插腰炫耀,「嘿嘿,阿力,我知道你現在非常扼腕,這樣吧,看在我們的交情上,我讓你投資入股,花店老闆的頭銜算你一份。」
閻力毫不猶豫,點頭接受對方的提議。
「不過,『溫柔婉約可愛』不適合妳。」股東當場表態,提出異議。
「聽你在放臭屁啦!笨小子,就知道你除了不愛說話、也不懂怎麼說話!」
「……」他有說錯嗎,這女人離溫柔婉約根本還有一大段距離。
「哈哈哈哈哈──對呀,店名最好不要跟『溫柔婉約氣質可愛』搭上邊,那是欺騙消費者。」
「笑屁啊,湛天擎,吃你的豬食,笑小聲一點啦!」
混血美女罵完另一個豪邁大笑的臭小子,回頭收起嗆辣怒顏,正色問閻力:
「怎麼,你不想接受那個女技師的提議嗎?阿力,鋼鐵肢體能讓你回到戰場,對作戰不會有任何影響,你依然能夠帶隊執行任──」
說到一半,混血美女倏然止住了話聲。
看著面無表情的閻力,她卻能體會他沒有表現在臉上的心情。
她當了二十多年的傭兵,看過太多生命的無常,也早已做好心理準備,但每當失去戰友,像二十三年前失去好友──閻力的雙親,以及這次失去兒子,她也總是心如刀割。
閻力雖然不是一名母親,外表又是一副凜不可犯的硬漢樣,可心腸比誰都軟,親眼看著十五位前一秒還一同行動的戰友,下一秒在自己面前成了一具具死屍,不可能無動於衷。
走這一途的,必須學會看淡很多事,但只要沒成了殺戮機器,就不可能無動於衷。
「那是誰也沒料到的意外,阿力你──」
「我會裝上義肢。」閻力輕描淡寫地打斷。
「不是鋼鐵肢體?」混血美女一臉不贊同,頗有微詞。「以你的能耐,上頭絕不會因為你失去一手一腳就解僱你,即使你裝的是義肢,傭兵團還是有你的位子。但是你還年輕,就你懂的、會的技能,可以執行的任務那麼多,為什麼要自我設限!」
不像普通塑料義肢,鋼鐵肢體搭載了精密的控制晶片,所有需要雙手配合才能做的事,鋼鐵肢體都能輔助辦到。這年頭因意外或疾病失去肢體的人,經濟負擔得起的話,也都會選擇鋼鐵肢體,更勝於行動有所侷限的義肢。
「閻力,你聽好了。就算不理會那小不點的提議,你也要給我去裝鋼鐵肢體,聽見沒有?」
「妳讓阿力自己決定啦。」
湛天擎啃完厚實雞腿,換嗑香辣雞翅,難得用腦開始分析。
「說實在,鋼鐵肢體醜死了,而且太過醒目,一般人看到還是會忌憚,過海關也是個問題;再說他好手好腳時,女人緣就已經不怎麼樣了,裝了鋼鐵肢體的話,是要他以後怎麼有桃花?」
鋼鐵肢體通電,有散熱、充電、維修等需求,外觀上基本都是金屬原型,就像電子產品,做得再怎麼精緻好看,仍是一看就知道是電子產品。
「你的分析還真是沒有營養。吃了那麼多東西,養分是沒到腦子嗎!」混血美女沒好氣道。
「我的養分都用在妳看不到的地方啦,哈哈哈!」湛天擎手裡的雞翅,大剌剌指向自己胯下。
「去你的色胚!」
但是,色胚擎提到一點沒錯。
近年各大經濟聯盟間局勢緊繃,大多數海關對於改裝鋼鐵肢體者,入關審查嚴謹許多、耗時也更多。傭兵執行委託任務,很多時候是需要到當地通盤了解情況後,才擬定作戰計畫,持假護照出入境是家常便飯的事。閻力即便少了一手一腳,擔任後勤指揮也綽綽有餘,鋼鐵肢體對他來講,也許不是助力。
病房門,猛地被打開──
「你們、又偷跑進來?!」巡房中的熱血小護士衝進病房,對病房內兩隻老愛偷偷潛入、挑戰院規的頑劣大老鼠,咬牙切齒。「天啊,還帶那麼多違禁品!患者,我說過了,這些食物對腸胃的負擔很大,你怎麼老是不聽話呢!要是再被我抓到,就要幫你洗胃喔,聽清楚了嗎!」
熱血小護士一邊碎念、一邊看也不看就沒收他手上的粥,閻力無言以對。
他一口都還沒吃。
還有,他的腸胃根本沒病好嗎……
※
「你打算裝義肢,我聽說了。」
晚餐時間,那個個頭小小的女人來到他的病床前,一臉遭到背叛似的扁著小嘴指控他,即使指控人,聲嗓也是溫溫慢慢的,一點氣勢也沒有。
閻力坐在病床上,默默低著頭吃飯,無論她的指控有無道理,他都打算無視,從此無視。
她受挫的語氣影響不了他,他是個殘障人士,裝上義肢沒什麼不對。
「與其使用塑料義肢,還不如選擇我的合金肢體。」
「我說擔任測試者很辛苦,所以你不願意嗎?其實也沒那麼難,只需配合做一些測量記錄。」
「有一些人甚至捧著錢,要求我將他們健全的四肢,改裝成鋼鐵肢體。你為什麼不要?」
「我可以幫你,我能幫你恢復成以前那樣──嚇!」
溫吞帶些心急的說話聲,草草結束在倒抽一口氣的低呼中,瞠直呆愣的清眸裡,滿是顯而易見的驚愕。
閻力呼吸微窒,瞪著她,硬聲道:
「妳不懂嗎!永遠,無法恢復成以前那樣。妳,不要再來了!」
「嘔──」
只見她雙手壓住嘴,突然作噁乾嘔起來。
閻力眼角僵硬一抽,握著筷子的左掌收緊,憤然別開在她面前抬起的臉──拆掉紗布的左臉。
她所有反應都已經誠實告訴他,她被他醜陋駭人的傷疤嚇到了。
他明白第一次看見這種傷是什麼感覺,他的右側腰部和僅剩的一手一腳上,也有這種似焦似爛的大片傷痕,早在之前護理人員每天替他換藥時,他就看過了。不照鏡,他也能想像它們在臉上,會是如何的猙獰、可怕、噁心!
按著因驚懼而疾馳的心口,她瞠眸看著那個刻意別開臉、避開她目光的男人。
在整整一個月後,她終於聽見惜言如金的他,開口對她說了第二句話。
而這第二句話,依然是拒絕,可是她不在乎,一點也不在乎了,滿心只記得剛才她作嘔時,那雙盯著她看的深幽黑眸中,一閃而逝的受傷。
那是她給的傷,卻也彷彿劃在她心上,無端刺痛了自己。
「對不起……」她為自己的無禮道歉,在他依舊背對著她默然不語時,胸口那股刺痛,又戳得更深。她曾經只希望他能在那場殺戮中活下來,卻沒想過,他活下來後所必須面對的,是任誰都難以承受的痛苦,而她竟也成了加深他痛苦的人!
「對不起,我不是有意的……」
閻力瞪著那個匆匆繞過病床、來到另一邊的女人。當看見她眼角滾著濕意時,他登時一愣,完全忘了應該要讓自己令人反感的醜陋左臉,自她眼前轉開。
「我沒見過能量武器造成的傷痕,所以……你叫什麼名字?病房外沒有識別卡,醫護人員也不能透露關於你的任何事,他們說,你是要求身分對外保密的患者。」
她的話鋒突轉,轉得他莫名其妙,小臉上一雙被淚水浸濕的清眸,難過地瞅著他。
他心口微緊,咬牙不語,但當看到她孩子氣地,用手背胡亂揉眼睛抹淚時,他的聲音,便搶先在理智之前回應了她:
「閻力。」(Jilo's novel 2018 5k4g4ru4xji4yji4qup3fu/3j45j03y932l4jp6)
「嗯?」
溫溫軟軟的哭音,惹得他有些心煩、卻反而無所自覺地放緩了語氣,再道:
「閻羅的閻,力量的力,我的名字。」
「閻力……嗎?」他的名字,被她輕輕咬在嘴中,遲疑地確認著。
他看著她揉得微紅的眼,頷首。
「我沒見過這種傷痕,所以,閻力,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那樣的,我──」
「妳呢?」他沒讓她絮絮叨叨把道歉說完,截口反問。
「我什麼?」猶帶淚光的眸,不解看他。
「妳的名字。」
她沒有回答他,而是轉頭望向窗外,突然安靜下來。
在他以為她又要開始走神發呆時,她的嘴角輕揚,抬起一手,指了指窗外,示意他看。
他喉頭微縮,有些困難地將視線,從她輕漾笑意的迷濛水眸,移到她所指的方向。
此時,窗外的夜色,不同於過去三個月的單調索然,在附近建築物燈光的映照下,可以看見許多看似輕盈綿軟的純白顆粒,紛飛飄散著。
閻力這才發現外頭下起了雪。
他在醫院待了這麼久嗎,從蕭瑟的深秋,待到下雪的時節了……
「那是這個地方今年的第一場雪,是我的名字。」
第一場雪?
「……初雪?」
「對。」她說著,回頭看他,小小笑顏輕綻。「我姓初。我爸說,我剛好是在下初雪的時候出生的,所以就以初雪幫我命名了,希望我長大後像雪花那麼美。可惜,我沒有很漂亮呵。」
這個女人,又哭又笑的,真的是個奇怪的女人。
他第一次看到她笑。
她的笑容,像渲染在白紙上的半透明粉色水彩,淺淺的,淡淡的,一絲女性的嬌媚或性感也沒有,甚至帶了點單純的傻氣,他卻不知為何因此屏了息,感覺思緒正像窗外漫天飛舞的細雪,紛亂無章──
所以,他搞不懂,人類和雪花,是以什麼樣的邏輯被拿來相比擬;他搞不懂,胸腔裡的心臟,跳動得愈來愈快,是什麼緣故……
「閻力,你可不可以告訴我,你不選擇鋼鐵肢體的理由?」
她喚著他的名字,一雙被淚水洗滌過的清澈瞳眸,努力壓下先前的驚懼,勇敢注視他。
那樣的眼神,莫名觸動了他內心的什麼,使得他不覺依循她的疑問,思索起來。
理由,或許就如湛天擎所言的工作因素,或許是他討厭身上掛著笨重的金屬過一輩子,或許因為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人不像人,或許純粹只是懶得去當測試者,也或許,這些原因都不是──
「很醜。」
他沒有答案,只能隨口找一個,只要能先抹平她秀氣眉眼間的失落與困惑就好。
她花了那麼多心思時間想說服他,他的拒絕,一定會帶給她好一陣子的失落,但她不可能永遠找不到自願者協助她,所以,一旦出現自願者,她很快就會忘了這段插曲、忘了他這個人。
這樣,對她和他,彼此都好。
「你是擔心鋼鐵肢體不美觀?」
初雪清清亮亮的眸子,浮現「居然是這個原因啊」的恍然大悟。
怎麼,這理由不夠格嗎,他看過的鋼鐵肢體,沒有一具能用「漂亮」來形容。
等等!
她在幹什麼!
幹麼突然在他面前脫衣服?!
閻力整個人大驚,驚到差點掉了手中的筷子,目瞪口呆看著面前的女人二話不說,解開衣釦將上衣一件件脫掉;被解放的衣物,一件件躺上他覆蓋著薄被的腿。
她脫到連貼身的純白色長袖保暖內衣,都見了光。線條柔美的頸部、半段香肩、與大半片鎖骨都曝露在空氣中,由於接觸到溫度較低的空調,白皙肌膚爭相豎起小小的畏寒疙瘩,這也沒讓她放棄,雙手交叉抓著棉質保暖衣的下襬,抬起手臂就要繼續脫──
「妳做什麼?!」
驚愣過後,他丟下筷子,隻手攫住她纖細右臂,阻止她沒打算停下的動作。
那件衣服底下是哪種衣物,他跟她都很清楚,她到底想幹麼!
「給你看個東西。」
看個東西?!
他被她答得理所當然的態度,刺激得氣血翻湧。
扣住她臂膀的手背青筋,隱隱浮動。
她當她自己是什麼?又當他是什麼?以為用身體作為代價,他就會爽快答應她嗎?
她用這種方式,成功「說服」過別的男人,擔任她的研發測試者嗎?
「不需要。」他皺眉,心中燃起無名火。
「不這麼做,你不會相信我呀。」
她到底為什麼,這麼執著於他!
「我的手……」她吃痛的神情,讓他驚覺自己的手勁對柔弱的女人來說太過大了,於是連忙鬆手。豈料,手中的小白兔一掙脫,三兩下就剝掉自己的皮──不是、是脫掉棉質保暖內衣,讓內衣下更為貼身的絲薄胸衣現了形。
胸衣下襬的長度,剛好覆住她平坦上腹;細細的肩帶,掛在肩頭,兩條赤裸裸的纖細臂膀,已然毫無衣袖遮蔽;半透明的薄薄布料,讓他清楚瞧見底下更為私密的白色胸罩;但,即使她有穿胸罩,他也能望見一絲不掛的她。
因為,那場與她忘情擁吻歡愛的該死夢境,又在他腦中大肆重播。
三個月都過去了,他還沒忘……
好,他承認自己每天至少會重溫一遍,尤其是她在的時候,他根本阻止不了彷彿有著自我意識的腦細胞,它們想著她,滿腦子的細胞都只想著她!
或許,這才是主因。
要是答應當她的測試者,近距離朝夕相處下,他完全不信任自己,把持得了不將她真真正正占為己有,他知道自己絕對會發了狂似的,像在夢裡一樣占有她,而且只要一旦起了頭,他就該死的不會停下來,他會想擁有她,不只一次、兩次!
閻力喉結滾動,五指握拳,狼狽別開眼。
「閻力,你看一下。」
軟軟的嗓,喚著他的名字,陰間使者似的,幾乎勾走他的魂魄。
可惡,不該把名字告訴她!
「你看我的左手,這就是我研發的合金肢體。」
他怔住。
她的什麼?左手?!
倏然回頭,閻力瞪大眼,看著她身上與正常手臂無異的左手。
她的手肘自然地彎曲、伸直,手掌流暢地握拳、攤開,手腕自在地旋繞、轉動,一點也看不出來是人造的!
這怎麼可能……整條手臂都是嗎?!
「上臂中段以下都是,你要不要摸摸看?」她邊說邊走近,突然一個踉蹌,整個人重心不穩往前顛仆。他見狀一驚,傾身隻手將她攔腰托住,差點翻倒架在病床上的折疊餐桌。
讓她坐在床沿,他皺眉看著臉色蒼白的她。
「不好意思,我有點頭昏……」
「我找醫生來。」
「不用,沒關係,我只是餓過頭了。」
餓過頭?她怎麼知道?很常這樣嗎?
「我現在才想起來,今天忙到忘記吃東西了。」
都傍晚了,她還沒進食?他今天都吃第三頓了!
初雪低下頭,不解地看著被塞進她手裡的湯碗。
沉甸甸的不鏽鋼碗外,摸起來尚有微熱的餘溫,煨暖她稍涼的手心。
那碗湯的主人,表情有點冷硬地,對她說:
「我還沒喝,給妳。」
「但……這是你的晚餐。」
「喝。」(Jilo's novel 2018 5k4g4ru4xji4yji4qup3fu/3j45j03y932l4jp6)
他一臉堅持,大概是很怕她會昏倒在他的病房吧。
「好,謝謝你。」不想造成他的困擾,她於是接受了他的好意。
以碗就口,她慢慢啜飲碗裡的湯水,溫熱香甜的蔬菜湯,順著食道滑入早已排空食物的胃。
男人拿來她脫掉的外衣,輕輕披在她裸露的肩膀上,用一隻手,調整了幾次才披好。
大概是胃暖了,心也跟著暖暖的,男人臉上的傷,看起來好像沒那麼嚇人了。
「我打造的合金肢體,在外觀上完全沒有疑慮。這樣,你肯幫我了嗎,閻力?」
──第三章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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