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著作權屬於紀珞所有,請勿盜文、轉載。

紀珞聲明:本人僅於「紀珞 痞客邦pixnet」發表本文,未授權其他網站發布。

 

第五章  戰地往事

 

數萬英呎的高空上。

藍晨在平穩靜謐的機艙內,透過小小的方窗,靜靜看著被阻隔在窗外的黑幕。

「臭小鬼一直把我當成擄人勒索的綁架犯瞪,最好是有綁架犯還特地借來私人飛機、接送肉票啦!」

身旁響起的的咕抱怨,將她的思緒從那一片深沉、滯悶到看不見任何事物的黑暗,拉了回來。

她這才感到手心隱隱作痛。

低頭,看見自己蒼白的手掌心,刻著一道道紅色的指甲深痕。

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多久了,只知道這一夜還沒過完,她卻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。

深吸一口氣,她抬眸,發現環胸靠在她座位前方椅背的男人,正盯著她的手心瞧。

她藏起手心,不想讓他發現她的脆弱,起了話題,如願讓男人將注意從她手上移開。

「你是赫連集團的人?」她認得飛機上的標誌。

那個標誌,代表了一個富可敵國的家族。赫連家擁有當今世上數一數二的企業集團,事業體遍布全球,許多經濟聯盟的維持,甚至仰賴與那個集團的合作,說它富可敵國,不如說它足以決定許多經濟體系的興滅存亡。

「不是。我曾替赫連的主事者找一個人,所以算是認識吧。」他答。

她猜想,這個男人定為對方找到了那個重要的人,所以當他開口要求協助時,對方不惜冒險也盡可能伸出援手了。

「放心,不會有誰注意到我們。」他補充。

「我知道。」確實,無論哪個海關,都不會特意為難或探查這架私人飛機。

「妳不睡嗎?連那隻臉一直臭到不行、堅持不閉眼的小鬼都睡著了。」

實際上,那小鬼的年紀應該不小了,一雙清冷的眼已褪去孩童的稚氣,始終安靜戒慎地觀察著周遭,遇到突發狀況還比多數成年人都來得沉著,身型比例也不錯,手長腳長的,只不過不曉得是實驗導致還是其他原因,瘦得有點離譜,發育完全不到這年紀的青少年該有的標準。

「上飛機後,我一直在休息。」

湛天擎眉峰微挑,很識相地沒揭穿她的言不由衷。

「妳應該曉得,就算睡個一小時,也比『只是』休息來得有用。」

她當然曉得,可是她做不到。

她無法阻止那些慌亂、激動、不安的心情佔據她的知覺,就算幾乎確信眼前這個男人與他的同伴,對那些孩子的特殊不感興趣,她的心依舊無法平靜下來。

這一切好不真實,她害怕終歸只是一場夢,害怕一闔眼、再度醒來,發現自己依然身處地獄之中。在呼吸到久違的自由空氣後,若這只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,她一定會就此崩潰。

儘管,她真的覺得好疲憊、好累……

「雖然這架飛機上,配備了全世界最頂級的咖啡豆,不過我想妳需要的,不是咖啡因。」

她的手中,被塞入一只溫熱的玻璃杯。

杯中八分滿的乳白色液體,冒出幾縷氤氳熱氣,隨熱氣揮發的,是新鮮而溫暖的香味。

他給她的,是一杯剛熱好的鮮奶。

「適量酒精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,但妳對酒精過敏,所以這個選項剔除。」

藍晨訝然望著對方。 (Jilo's novel 2017 h3jdiklmfilhur78ejspakv)

很顯然,基於某個她不明白的原因,這個男人調查過她。

「你還知道我多少?」

「妳是藍晨,今年二十七歲。六歲以後生活在社會收容機構,十六歲時以全額獎學金進入頂尖醫學院就讀,十九、二十歲那兩年暑假申請至戰地醫療團擔任救護志工,二十一歲以當屆最年輕醫學院生身份畢業,繼續專攻人類神經醫學與臨床病理學,四年後獲得雙博士學位。喜歡看書勝於玩樂,慣於獨處不擅交際。不特別挑食,對酒精過敏,剛升上大學時曾在新生派對上,誤飲添加了氣泡酒的水果茶而送醫急救。」

男人洋洋灑灑,字字句句全都是關於她。

「除非有跟妳長相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姊妹,不然我應該沒找錯人。妳有嗎?」

她搖頭。

「你從何時開始找我?」

「世界經濟聯盟會議大樓爆炸後。我在新聞畫面看到罹難者照片之中有妳,然後妳的聲音、妳在七年前對我說的那些話,就這麼突然在腦中響起,一字不漏。不過,那場爆炸痕跡事後被掩蓋得很徹底,我花了不少時間找線索。」

藍晨臉頰微熱,明白自己對他說過的「那些話」,是什麼。

可是,她反而迷惘了。

「那時,我『死』了呀……」既然看到新聞,就更沒必要執著於一個「死人」的承諾,為什麼還找她?

湛天擎看著面前看似神情靜定、實則極力掩藏脆弱裂痕的女人,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微乎其微地一縮。

如果能夠早點找她……

一開始,他也以為她死了,死人無法兌現承諾,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記著她。

但是,日子一天一天過去,她在他腦海卻益發鮮明,活生生的模樣,不是一具被燒成焦黑的屍體;於是他開始調查那樁爆炸案,才發現那場爆炸不對勁,所有疑點被清得一乾二淨,不,是太乾淨了,深入追查時,因緣際會得知極星同樣在調查此案,雙方才有今日的合作。

「直覺。」他說。

「什麼?」(Jilo's novel 2017 h3jdiklmfilhur78ejspakv)

「我的直覺告訴我,妳還活著。」

憑著一股直覺?

藍晨啞口無言,不知該說什麼。

湛天擎不意外會在她臉上,看到難以置信的表情。

這個女人即便還無法信任他,也善良體貼地沒直接打槍他,小嘴半張不曉得該接什麼話的呆萌表情,在早已慣於不得不壓抑真實情緒的小臉上,展露一絲小女人的可愛。

他忍不住盯著她數個小時以來,因緊張不時咬唇而乾裂脫皮的蒼白唇瓣。

老實說,那樣的唇況對女人的美貌很扣分,可是,他的目光卻老是被這兩片唇瓣吸引,有股衝動想再次親吻它們,想用唇舌滋潤它們,想聽見性感的呻吟從它們之間輕溜而出,想證明它們是否如他兩年來──不,還加上七年前那時──想像的那般甜美?

他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勁,樹林裡那一吻,實在是太短太短了,完全不像他平常的作風,害他一直想重新好好來一遍──

她的狀況不太好。

唉,他有時候還真他媽的希望,自己僅存的半粒米大小的良心,別老是挑在重要時刻跳出來扯他後腿、破壞他好事!

湛天擎喉結滾動,逼自己的目光拔離她的唇,轉而盯住她的眼,嗓音微啞續道:

「我這個人,既現實又死心眼,也沒有寬宏的度量,既然被我想起來了,若能確認妳還活著,便不打算讓妳就這麼賴帳。」

這不知是太過誠實還是隨意胡扯的一席話,仍是讓藍晨耳根泛開一陣熱紅。

她羞窘又無奈地,瞪著眼前這個老是提醒她當年對他做了什麼承諾的男人,卻也忍不住回想那段往事──

那年,她還是醫學院學生,利用暑假空檔自願申請到戰地醫療團擔任志工。她工作的救護站,除了接收戰地傷兵,也會視情況,派員至受到戰火波及的附近村落,進行義診。

那天,她隨幾名醫療人員,一如前幾日,驅車前往救護站附近十多公里的村莊。

那是一座落後貧瘠的邊陲小村莊,數日前再度遭到無情戰火波及,不少村民受了傷。

當時她在臨時搭建的醫療帳篷裡,替一名四肢被炸藥碎片劃傷的小男孩換藥,不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一切亂了調,彈砲槍聲四起,大家只能倉皇四散躲避。

小男孩行動不便,她當下只能抱住嚇得嚎啕大哭的孩子伏在沙地上,並翻倒桌子作為屏障;就在她極力安撫小男孩時,外頭的傭兵發現了帳篷內的動靜,朝帳篷就是一陣亂槍掃射。

無數的子彈,從桌旁疾飛而過,射飛了地上的黃沙又彈起亂竄,就算是多年後的今天,一想起當時的畫面,她仍然心有餘悸,仍然記得流彈劃破空氣的聲響、記得令人呼吸困難的煙硝氣味、記得殘破帳篷外此起彼落的驚喊哭叫。

她也記得,就在她慌得不知所措時,一名高大的男人,闖入了帳篷。

當對方那雙冷酷悍厲的黑眸搜尋到她時,她害怕得幾乎放聲尖叫,但沒想到,男人竟朝外面那些冷血殘酷的傭兵開槍,然後大步向她跨來。

他蠻悍的接近,令她的恐慌陡升至最高點,想逃跑,卻連站起身都來不及,就被他猛然抓住。

他一手緊扣她手腕,將她從沙地上拽起,另一手攔腰抄起小男孩,拉著她便奪空往外跑。

然後,她很快發現,男人並不是那些傭兵的同夥。

他們穿梭在斷垣殘壁之間,他躲避攻擊也乘隙反擊,身上不知何時受了傷,卻依然將她和小男孩護在懷中,直到彈盡糧絕,一個踉蹌,就這麼滿身是血,倒在殘破的瓦礫堆中。

在他倒下的同時,出現了與傭兵對抗的另一方人馬,原本以他為目標的攻擊,很快被那些人轉移,於是她得以脫下外套,替他縛綁止血。

她不曉得當時的自己哪來的念頭與膽量,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的她,遑論和異性親吻擁抱,竟然拿性愛當作籌碼,利誘一個重傷幾近昏迷的男人;可是,那些利誘居然很管用,他失去焦距的瞳孔有了反應,血流不止的雙腿有了力氣,因此她不停在他耳邊誘惑,只求他別失去意識。

就這樣,她半撐半拖著神智不清的他、帶著嚇壞的小男孩,一步步走離那個險象環生的戰場,不知走了多久,感覺像是走了一輩子,終於遇上得到消息前來支援的救護站同伴們。

平安返回救護站後,她看著前一晚才加入團隊的韓浩替男人動了緊急手術,也在當時才曉得男人身上本來就有傷,數日前曾待過救護站,而她對他卻一點印象也無。

隔日,男人從死神手中被搶救回來,韓浩將他轉至城鎮的醫院;再隔幾日,她為期兩個月的戰地醫療志工任務也結束了,回歸單純的學生生活。

塵封的回憶,如此遙遠,卻又近在眼前。

她看著眼前的男人,心口一緊,輕道:

「是你,救了我。」當時是,現在也是。

湛天擎濃黑眉宇微挑,桀驁地朝她咧嘴一笑:

「如果妳是想說,我們救過彼此,報恩什麼的就算扯平,可以。但,約定就是約定,妳休想爽約。」

說沒兩句,這個男人又繞回「約定」上。

臉皮薄的藍晨,小臉燙紅,飛快轉移話題:

「在那之前,你曾在救護站接受治療?」

她確定男人聽懂了她的疑問,但他的表情似乎並不驚訝,反而笑了,這讓她更疑惑了。

「救護站裡的妳很忙碌,老是在傷患間像顆小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,絕大多數時候,根本沒把男人當男人,還有傷患一送到,就被妳當場脫褲子。」

這女人工作時很努力、很專注,雖然是那些醫療人員中最年輕的一個,但卻很勇敢,比其他人都勇敢,勇敢又細心,還會因為傷患的痛,蹙起那對秀氣好看的眉。

他的形容,讓她的臉又瞬間爆開一陣熱紅。

「那是因為情況緊急……」她是醫護人員呀,根本沒想那麼多。

「我能理解。」他勾著唇,點頭。 

在他充滿男性魅力的微笑下,藍晨根本沒膽問他她是否也脫過他的褲子,就算有,那也是基於必要的醫療行為。可是,她的腦袋卻不由自主幻想一個畫面,畫面中的地點不是在救護站、也不是在研究所,而是在一個看得見海的房間。她與他,就在那個房間裡,兩人同樣裸著上身,彼此貼近摩挲,她的手扣在他的褲頭緩慢輕扯,在她的注視下,他的黑眸變得好深好深,低頭俯近她,探出熱舌輕舔她的唇,那感覺好情色……

「妳沒脫我褲子。」

沒想到他竟然回答了她根本不敢問出口的疑問,藍晨不禁一愣。

是她的錯覺嗎?他盯著她看的眼,好似隱隱燎燒一簇暖燙的火,讓他的瞳孔看起來又黑又亮,宛如深幽夜空中燦爍的星輝。

「就算要脫,我也比較喜歡妳是在紅著臉的時候親自動手,而不是在緊急情況下、表情嚴肅到彷彿扛著火箭炮上戰場那樣,用剪刀撕開我褲子。」他痞痞地笑了。

聞言,藍晨耳熱頰燙,思及自己居然盯著他胡思亂想,便羞窘得不敢正眼看他。

她想,那是因為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他,笑得太危險、又身強體壯得太過性感、渾身上下散發強烈男性荷爾蒙的緣故──

沒錯,她不得不承認,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,能牢牢吸引女人的目光。

「我一開始在救護站接受治療時,已經是傷成豬頭的樣子,恢復些後也不在妳負責看護的名單內,妳沒能認出我,是理所當然。」湛天擎自我調侃,將事實導向較易解釋的一方。

他知道自己很醒目,尤其是在女人眼中。

她們喜歡他高大健壯的身體,喜歡盯著他結實翹挺的腰臀看,或許還喜歡他這張性格的臉。只不過,他太擅於將自己融入環境,讓自己在救護站裡看起來就像個容易被忽略的普通傷患。

「你為什麼出現在那個村落?」

「那裡有我的任務目標。」對她,他沒有刻意隱瞞,但也沒多加解釋。

是呀,這男人是傭兵,須要面對任務、面對敵人,這很正常。

這個認知,莫名刺痛了她。

「妳也去了那裡。」

他的話,又讓她心尖微縮。

「你說,你曾忘記這件事……」話一出口,藍晨就後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。

不是要轉移話題嗎,自己怎麼又繞回來啊!

提及此,湛天擎瞬間變臉,換上一臉的不痛快,咬牙道:

「那個姓韓的庸醫說我那次重傷,因為創傷症候影響,導致期間前後的記憶都可能空白,也許找得回來,也許就這麼毀損,永遠想不起來。」

「韓浩學長說的沒有錯。我不明白,你為什麼對他那麼生氣?」

「因為他完全沒提到妳!」

在她怔楞的目光下,他一字一句,義憤填膺:

「姓韓的三天兩頭跑來醫院,跟我扯戰況情勢、扯救護站的伙食多克難、扯血庫的血不足到他只好抽自己的血應急、扯哪個新來的小護士又被慘不忍睹的傷兵嚇哭之類的芝麻蒜皮小事,就是一個字都沒提到妳!」

「為什麼要……提到我?」為什麼,他想知道?

「為什麼?當然是因為說不定我一聽說妳、一看見妳、一聽到妳的聲音,就能什麼都想起來,不用平白浪費這些年了啊!」

眼見男人似乎真的氣憤難平,活像所有財產都被韓浩坑光的樣子,藍晨最終忍不住失笑,乾澀的唇漾開淺淺的笑。

緊盯著那朵顏色淡到不能再淡的笑花,湛天擎只覺得胸中一陣悸盪。

這女人不夠美、不夠豔,但笑起來,很漂亮。

「妳總算笑了。」(Jilo's novel 2017 h3jdiklmfilhur78ejspakv)

男人眼角釋懷的彎痕,像是一道暖陽,照入她灰暗又寒冷的世界。

對她來說,這是既奢侈又彌足珍貴的溫暖,她永遠都忘不了,永遠不會忘,不想忘。

眼眶,莫名地,有些濕。

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她看著他,啞聲,問。

「湛天擎,我的名字是湛天擎。」

──第五章完

      看第六章

 

 

Copyright © 2017 紀珞 All rights reserved

arrow
arrow

    紀珞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