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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重逢（下）
再簡單不過的句子，卻讓藍晨聰明的腦子，難得短路。
她怔怔眨眼，經過十秒鐘的消化後，眼底浮現難以置信的訝異──
「你為了向我領取『獎賞』，特地來到這裡？」她聽見自己遲疑的嗓音。
男人灼亮黑眸中的笑意更深了，因為，很顯然，她沒忘記他──
正確來說，是她沒忘記這件事，在經過他提醒後，想起她的「承諾」了。
「雖然地點我不太滿意，但老實說，是的。」
他答，一邊坐起伏在她身上的身軀，因為沒有再以體型優勢困住她的必要。
如他所料，她也跟著迅速坐起身，而且沒有試圖攻擊他，一雙小手只是扯住了他胸前的衣料，跪在他身前，問得急切──
「你怎麼進來的？！」
這個樓層，被規劃作為「和平計畫」所屬研究人員的宿舍，大約有二、三十個房間。要進到這裡，全天二十四小時，都必須經過嚴密的身分辨識。
這個男人並不屬於研究團隊的人，至少，不是被允許能夠進入這個樓層的人！
他看著眼前因激動而泛紅的容顏，喉結滾動了下，照實回答：
「先透過網路駭入這裡的系統中心，找到身分辨識系統，輸入系統所需的個人特徵，也就是通行證，再將設定中原有的相反要求，調為一致。」他不是這方面的能手，只能將聽來的大致說給她聽，反正有人會負責搞定。
她懂。
也就是說，這個男人取得了各個出入口的通行權，原本被系統認定為禁止出入的人員，現在可以自由通行。
「那麼、監視器呢？壞了嗎？」
她又急著問，透過鏡片，偷覷安裝在天花板兩個角落的精密儀器。
那是兩台具備夜視、收音與熱感應功能的監控裝置，靈敏度極高，監控範圍佈及整個房間。監控裝置的鏡頭正對他們，鏡頭另一端的安全人員一定不難發現異狀，可是都已經過了好幾分鐘了，居然沒有人員前來查探？
這是怎麼回事？
「監視器沒壞。」
他灼熱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她，但嗓音低啞了幾度。
「只是全被調成十五分鐘前的畫面了。負責監看螢幕的人，現在看到的是妳一個人在床上睡覺的畫面。」媽的，連睡覺也監視，有夠變態！
不過，噢，老天！
這個聰明的女人，他滿腦子想了兩年多的女人！
此時此刻，他真實感覺到她溫暖的氣息混合了她清甜乾淨的體香，正隨著喘息輕吐在他唇邊；她柔軟的小手，正隔著薄薄的衣料，緊貼他的胸膛；微亂襯衫底下弧度優美的胸口，正因緊張急促起伏；長褲底下兩條勻稱的腿，正被他分開在他大腿兩側；纖柔的上半身，正以幾乎傾向他的撩人姿態，跪在他身前；雖然臉上掛著呆板的黑框眼鏡，但一點也無礙於傳達清眸中那令他渾身發熱的急切，反而讓他覺得性感得要命。
她頭上，甚至還纏著刺眼的白色繃帶。
他覺得自己簡直快跟禽獸沒兩樣了。
他知道那傷是怎麼來的，他從監視畫面中看到了，著實替她捏了一把冷汗，可是就算如此，他還是好想鼓勵她直接撲倒他。
他還是好想拉過她軟嫩的小手，教導她探索他的身體。
他還是好想讓兩人之間毫無距離，讓她感覺他的渴望。
他還是好想就在這張床上，和她──
「做愛。」
咦，在他腦中瘋狂盤旋的低吼，怎麼變娘了？
「在這裡嗎？不到十五分鐘？」「低吼聲」語帶遲疑，不確定地問。
男人微微一愣，總算意識到出聲的不是自己，豪邁不羈的大笑，就這麼溢出喉嚨。
「哈哈哈──」
藍晨雖然曉得，研究所的建材不是單純的鋼筋混凝土而已，每面牆中都利用了高科技的合金技術，所以隔音效果該死的好，但這男人毫不掩飾的笑聲，還是讓她緊張到心臟幾乎跳出喉嚨。
「嘿，女人，士可殺不可辱喔，我當然不只十五分鐘，更何況我們連前戲都還沒開始，漫長又磨人的前戲可以很美妙的，我相信妳不會想錯過。不過前提是，妳願意讓我們換個不被打擾、燈光美、氣氛佳的地點，我會讓妳親身體驗，我到底能夠持續多、久。」
灼熱的黑眸凝視著她，最後兩個字，被他刻意放慢拉長，充滿曖昧與挑逗意味。
屬於愛侶間的煽情話語，被他說得那般理所當然，她不禁有些失神，感覺此刻的自己彷彿是個身心自由的女人，無拘無束地和這個受她吸引的男人，享受甜蜜的熱情。
相較於她的慌亂無措，這個男人一點緊張感也沒有，明知時機不對、地點不對，也絲毫不掩飾對她的渴望，嘴上說得露骨，眼神更加露骨。
心知他應該不是認真的，但他的話語、他的眼神仍是讓她心跳加速、莫名口乾舌燥，而且那雙燎燒渴望的黑眸，朝她靠得好近，正低垂著看向某處。
她下意識循著他的眸光看去──
藍晨低喘了聲，匆匆鬆開還纏在對方身上的雙手。
「抱、抱歉……我不是有意的……」她懊惱地看著他上衣被她不自覺用力抓皺的地方，這才意識到他除了長相粗獷，身材也很粗獷，而且強壯、結實。
合身的黑色棉質短袖上衣，雖然套住了他健碩的身軀，卻完全藏不住賁實的肌理線條，也掩飾不了胸肌上那兩個曖昧小點，而那兩個曖昧小點，正因她的注視，好像又更凸出了些……
羞澀的眸光慌然上移，藍晨又驚又羞又惱又慌的腦袋，在一片混亂之中，蹦出一個疑問──
「你、確定，沒認錯人？」
男人原本對於她小手擅自離開的舉動有些不滿，但馬上又被她這天外飛來的一問逗笑，笑得眼淚都快噴出來。
「哈哈哈哈哈──」(Jilo's novel 2017 h3jdiklmfilhur78ejspakv)
要不是隔音良好，他這樣肆無忌憚的大笑，不引來旁人才怪！
藍晨既尷尬、又不明所以地，瞪著那個大笑中的男人。
有那麼好笑嗎……
她從小就不擅長和人相處，書本以外的世界，對她而言常是陌生又無情的，她再認真不過的提問，經常只換來嘲笑。
他一定也覺得她的問題很可笑吧。
「妳實在是太令人驚喜了！」
他突然傾身，張開雙臂將她正面熊抱，誠實又熱情地表達歡快的情緒。
驚喜？
她還來不及訝異，就先懷疑自己撞上的不是人類的胸膛，而是撞上一塊裹了厚布的鐵塊。
然後，她又像袋沙包似地，被他抓著雙肩拉離；最後，被一道爍爍目光緊緊凝視。
「那次重傷，影響了我當時的記憶，但我認得妳的眼睛，藍晨。」
她呼吸一屏，怔怔望他。
他，喚了她的名字。
在這將近一千個暗無天日的日子裡，他是第一個喚她名字的陌生人，讓她真真切切感覺到，自己還活在這世上。
她，還活著。 (Jilo's novel 2017 h3jdiklmfilhur78ejspakv)
藍晨一顆心緊縮再緊縮，眼眶發熱，啞聲問：
「你……能帶我離開這裡？」
男人瞥見她擱在腿上緊握的拳頭，正輕輕顫抖。
「關於實驗，我只有一個疑問，想聽妳親口回答。」
她瞳孔微顫，注視著他。
「妳是自願參與研究嗎？」
「不，我不是。我不想，我從來不想這麼做……」她嗓音破碎，清秀眉眼間凝滿身不由己的痛楚。
「所以，妳也從未放棄離開的念頭，是吧。」
這是肯定句，而非問句。
這個鬼地方偷偷摸摸在進行什麼，他一個月前取得這裡的監視畫面時才曉得。
面對如此殘酷的現實，這副柔弱纖細的身軀還沒崩潰，他已經很意外了，這個女人甚至還緊握一絲希望，硬是強撐著；也只有她，敢開口和那個姓艾略森的該死瘋子爭論，以她的方式，盡全力保護那些淪為實驗品的孩子。
「妳很勇敢，做得好。」
男人將她納入雙臂間，大剌剌的動作有些粗魯，可是落在她額際的吻卻萬分輕柔。
藍晨瀰漫在眼中的霧氣，因這番話、這記輕吻，凝成淚珠，滑落。
她從不覺得自己勇敢，也從不認為自己做對了什麼，她甚至深深自我厭惡著。
可是，他一句「妳很勇敢，做得好」，讓她幾乎淚崩。
「嘿，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？」壞壞的低嗓，在她耳畔蠱惑。
「出去……玩？」
「對，出去就不回來的那種，其實我更偏愛『私奔』這個詞。」
「……是夢吧？」她顫顫低喃，成串淚珠滾落蒼白的頰。
或許，是她的潛意識，在瀕臨崩潰前，編織了一場美夢而已，幻想有人會奮不顧身闖入地獄帶自己逃走，幻想自己可以脫離惡夢，幻想自己能得到自由。
人類大腦在睡夢中，會自行將編碼儲存的訊息拆解拼湊，她早就曉得。但是，好奇怪，她幾乎不曾真正認識這個男人，卻不由自主想信任他，想相信他可以帶她遠離這個惡夢。
藍晨絕望的低喃聽在男人耳裡，只覺得火大。
這女人遲疑的語氣中有著不確定、也有不敢置信、還有更多的恐懼，恐懼眼前的他終究只是她極度渴望下，所產生的幻覺。
「我倒是很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。這次不是了。」他朝她咧開嘴，自信一笑。
在這一瞬間，藍晨彷彿在他自信的笑容裡看到曙光，她原以為自己早已忘了曙光的顏色、早已忘了怎麼笑，可是卻幾乎跟著他揚起嘴角。
直視他的眼，她胡亂抹掉懸在頰邊的淚水，深吸一口氣，試圖平穩地開口：
「我不能離開。」
男人濃眉微挑，沒有說什麼，僅是靜靜等她說完。
「可以的話，請你阻止艾略森，但不能讓實驗室曝光。」一旦實驗內容曝光，不難想像會引來多少覬覦、爭奪、甚至是毀滅，屆時誰能保護那些孩子？
「是為了實驗室裡，那四個『特殊』的小鬼吧？」他問。
藍晨震驚地瞪著他。
她不意外這個男人會知道實驗室的事，他既然有本事掌控這裡的監視系統，一定也看到了實驗室裡的情況。但那些被列為最高機密、重重加密保護得滴水不漏的實驗資料，他又是從何得知？
又或者，他只是另一個「艾略森」？！
看出她眼中的驚疑與防備，他於是老實道：
「我的同伴不只駭入研究所的主機，還解密了所有資料。」
他有同伴？
「你們的目的是什麼？」難道，是那些孩子？
「我的目的從來就只有把妳帶離這個鬼地方，好讓妳兌現妳的諾言。」
「你認為我會相信你？」她的話聲，因惱怒與不知名的情緒，揚高。她怎麼會那麼傻，傻到相信這個男人真的是為她而來！
「信不信由妳，反正我一開始就只想帶妳離開，其他人根本不干我屁事。可是，我從監視畫面裡，看到妳以自己的方式保護那些小鬼，看到妳寧願自己受傷也不想他們遭受更大折磨，看到妳半夜偷偷為他們哭。」
他話聲稍頓，伸手，以指腹揩去蒼白小臉上驚怒的淚。
「於是我明白，若是不帶他們一起離開，妳也不可能跟我走。」
藍晨不敢置信地瞪著對方，因為內心太過驚訝，而忘了抗拒他的觸碰。
「你要帶他們……一起離開？」
她驚疑的眼神，讓他忍不住再次強調：
「本來只有妳，他們是順便。天知道，比起只帶妳一個人走，那要多冒多少風險！」
沒錯，這男人或許有本事讓他們兩人安全離開，但實驗室各自隔離獨立，且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員在旁監看，若要一起救出孩子們，根本難上加難，屆時出了差錯，不難想像他會遭遇什麼樣的下場。
「你快點離開吧，趁還沒有人發現。監視器畫面不是只往前調了十五分鐘嗎，我不會通知安全人員的，還有……謝謝你。」給了她一段短暫的美夢，但，夢終究只是夢，她不會當真，也不能當真。
男人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，好半晌才又開口：
「妳答應我的事呢？又要爽約？」
聽見他再認真不過的質問，藍晨只覺得不可思議。
這男人還在想「那件事」嗎？
在這種危急緊張的時候？
他不是認真的吧？！
「下禮拜，預計有一批孩子會被送進來，人數是二十五人，最大的十四歲，最小的未滿一歲，目前還在人口販子手中。」
男人突如其來的宣告，讓她倏然一愣，一陣惡寒從脊骨深處竄出。
藍晨微微瞠眸，克制不住顫抖。
她不曉得這個男人是如何得知的，但她曉得惡夢將再度上演。
經過研究發現，生長發育中的孩子，體質比起成人較易接受實驗改變，艾略森近期已不再利用成人來做實驗，因此被送進研究所來的，都是未成年的孩子。
「這個地方一被攻堅，人口販子的根據地同時會被剿滅，那些遭到擄拐或販賣的孩子會得救，包括這裡還活著的。」男人又道。
她訝然抬眼，望入那對黑眸。
「你說……攻堅？」
「十分鐘後，會有特種部隊攻堅這裡，艾略森在此進行的不法人體實驗，將受到『極星』的調查，包括兩年多前那場研討會爆炸案。」
聞言，藍晨心頭劇盪，雙手不禁揪住自己衣襟。
這是……真的嗎？！
極星，她聽說過。(Jilo's novel 2017 h3jdiklmfilhur78ejspakv)
約莫五十年前，經濟聯盟體系已經完全取代了式微的國家，但各經濟聯盟間的勢力與資源相差甚多，導致為了鞏固勢力與爭奪資源的零星戰爭不斷。
「極星」是世上前五大經濟聯盟為求勢力均衡，於十多年前共同成立、並賦予最高調查法職權與軍事調遣權的一個中立組織，目的在制衡與監控各經聯的勢力與作為，讓各經聯的關係維持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中，遏止了近年大多數的戰爭。
如果真是那個組織介入，或許能夠阻止這一切！
「不過，」男人挑眉續道：「我不認為那幾個小鬼，成了證據被接手調查，對他們來說會比較好，也許，又會淪為另一個實驗室觀察的對象也說不定。」
她很驚訝，訝於看似粗魯輕痞的他，竟也想到這一點。
「所以，我和同伴沒經過任何人同意，先把小鬼打包走了。」
他說什麼？！
「接下來，我要打包的，是妳。」
──第二章（下）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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